论自杀——兼码字经验总结

根据我的经验,写一篇东西一般是由于1想到一个好题目;2想到一个好开头;3想到一个好结尾之中的一种或多种。同时,我觉得老外的题目经常有经典出现——比如“On Bullshit”,译名是《论扯淡》。

论扯淡这个名字的好处是这样(根据我的非主流意见):一般我们(没错,这里的我们就是指中国人)喜欢写《论XX》这样很严肃的题目,同时,我们的《XX论》却又经常沦为《关于XX的扯淡》。这实在很不好。因为小学语文老师说,手法服务于内容,你要写严肃的东西,就要板着脸条分缕析。要写段子逗乐,就要在字里行间透露出轻松、随意和俏皮。

好吧,我承认小学语文老师不会教这么高阶的内容。但,这个观点之所以被认为是小学老师说的,显然,你也知道,是因为这是一个经典的错误观念(我承认我在攻击教育制度,我要参加新概念了(再次括弧,好吧,我过时了))。实际上,我们看看大师的表演,就知道,扯淡才应该板着脸条分缕析(比如马三立(再次括弧,提醒大家我们现在在讨论前面为什么说那个观念是错误的)),而许多过于沉重的主题,为了使人看完不至于晦涩枯燥到要跳井,或者冗长沉重到要弄根绳子勒死自己的地步,就不得不掺入许多轻松的质料来平衡。

正如我前面已经做过的那样,我引用王小波引用福柯的话,写作是为了改变自己,我这里将再次引用刘小枫引用加缪的话,真正严峻的哲学问题只有一个,这就是可否自杀。之所以要写一个这么恶心的长句,是为了表示我是一个不会去读福柯和加缪的普通人,同时也是一个会读王小波和刘小枫的装逼犯。而写这个恶心的长句的目的之二,是为了回归主题——这是一篇关于自杀的扯淡。

当然,加缪的这句话会引起何种反应我是知道的,即——哲学家都是神经病。接下来的推论问题是,为什么那么多有钱有闲的人没事干整日琢磨自杀,而累得要死忙得要死穷的要死的我们(这里就是说我,不好意思,顶多再包括一些建筑工地上的兄弟和每天早晨卖蛋饼给我当早餐的阿姨)却每天只是忙着活下去?答案是,哲学家都是装逼犯。

不幸的是,这同样是一个广泛的误解。实际上,那些生活在底层的人们得了精神病,只会被送到某个貌似医院实则监狱的地方去,而不会被大家知道。所以,被生活摧垮了精神的底层人民不计其数,可是,我们一厢情愿的认为,有钱有闲的人需要付出点代价以换取我们的心理平衡——他们心理不健康(这里的他们可以指有钱人,也可以指我们,且前者是后者的基础)。

在顺带抹去这个误解之后,我们再回到“可否自杀”的哲学问题。实际上,在我看来,正如神棍和牧师绝不代表宗教,方舟子之流亦绝非科学主义的代表。与常见的错觉相反(三次用了不同的词,这是码字经验,请总结谢谢),科学主义一般并不意味着一个有限而无趣的宇宙,相反,科学主义才是为了乐趣不择手段,同时坚信有趣才是这个世界的本质属性的那种念头。我个人愿意提名罗素来当代表,接下来包括其门下走狗。

这就是宗教和科学尝试告诉我的(这里之所以用我而不用我们,是因为据我所知,这二者告诉别人的和告诉我的有所不同),人生是痛苦的,而世界则是有趣的。

给出结论之后,我继续顺带提个小论点:根据我的论战经验,我从不讨厌我的论敌,我讨厌的经常是跟我持同一观点,而论证过程却很不漂亮甚至下作的“伪盟友”,尤其是这种人旗帜鲜明的表示和你在同一阵营的时候。这不仅使你有很大的失败的风险,同时也会使你的论述遭到可怕的误解。另一方面,回到前面,这给我们的提示是,其实神棍和那些科学的卫道士,虽观点不同,倒的确像是一个战壕里的。

到这里,我写了一千四百来字之后决定切回主题。

精神病和哲学家的区别在于,前者是可治愈的(我的名言,请鼓掌谢谢)。

这不仅是一句俏皮话,还是一句实话。因为引发精神病的除了生理因素之外,其心理根源全都来自生活而非生命。因此,只要向他们指出,生活并不是他们所想象的那般糟糕,他们便痊愈了。而引发哲学家的症状的那些心理根源,即所谓存在性焦虑,在心理学上被证明是不可祛除的。

而装逼犯和大师的区别在于,后者会解释他文章里奇怪的名词。

所谓存在性焦虑是这么个东西,保罗·蒂利希认为,凡人皆有三种忧虑:一是对死亡和命运的忧虑,二是对空虚和无意义的忧虑,三是对内疚和罪责的忧虑。三者皆非理性所能应对。

当然,并非在文章里解释奇怪的名词的都是大师(我是不是很谦虚?)。

再当然,也并非所有提到上面那句的人都是在表示自己属于不是大师的那个队列。

再再…一个把戏玩三次就没意思了。

所以所有的哲学和宗教,所谓“根本问题是在这个世界上如何感到安然”的说法,无非是在探索如何对付“存在性焦虑”这么个东西。这一问题的表述方式之多,表达范围之广,只要你我留心,简直会以为这世界上没有别的问题在。

西藏生死书里,有营养的部分在于,我们现在所推崇的生活方式,的确是在以各类办法麻醉我们,让我们暂时忘记存在性焦虑。直至临死时被这一问题压垮,度过无比可怕的一段时光,而接下来是我们未曾做好准备的虚无。

但像西藏人那样,终生习死,真的是一种好选择吗?念念不忘死亡和不可祛除的焦虑,最终必诉诸于一种上帝的观念。这虽使人感到安然,却始终不能令科学家满意,不仅因为其没有任何可实证的证据,更重要的是,这一点也不有趣。

宗教为什么不是有趣的?因为只有承认自己的渺小和脆弱,才可服从那终极而全能的形象。关于谦卑,宗教给出了最标致的答案,我谦卑并不因为我之为我,而在于我之为人。在这样一个意义上,无论帝王还是乞丐,无论少女还是死囚,实在并无区别。以这样的对自我的虚无作为基础,来换取对超验的人类之爱的终极信念。这样晦涩而荒谬的事,实在无法服从理性的趣味法则。

写到这里,意象渐渐有点宏大,结论亦逐渐明晰,无论诉诸科学来求趣味,还是诉诸宗教以求信仰,我们皆可获得生命之意义。但自杀的真正意义在于这两种信念的破灭,即理性趣味有极,而上帝终属虚妄。

当然,为使这气象家常点,我们还可换个视角来看。

即,不要看我们将获得什么,而来看看我们将避免什么。根据我的阴暗的心理,任何事物在灭亡之前,无不丑态毕露到色彩斑斓的地步。所以悲剧之所以美,并不是像日本人说的,美的毁灭美过于美本身,而在于,美的毁灭避免了美的消失。

因为这一视角实在过于阴暗,我不打算解释了。所以,在又写了一千来字之后,我觉得还是就此搁笔的好。

论自杀——兼码字经验总结》有2个想法

  1. 百毒 文章作者

    为什么,我觉得这篇很流畅很好读啊……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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